启功(左)与陈垣(中)。对于陈垣的知遇之恩,启功一生都记在心里
幽默“老顽童”启功
启功书法作品
文\本刊特约撰稿 王凯 今年适逢启功诞辰百年,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循着这些如烟往事和旧影碎片,去追寻先生的足迹,去重温大师的风范,去敬重并感受一位长者的内心和情怀,其实是一种幸事。 爱新觉罗的后裔 启功是满洲正蓝旗人,爱新觉罗氏后裔,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孙。 据清室族谱介绍,启功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世孙,启功远祖和亲王弘昼是雍正皇帝五子,与乾隆帝弘历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比弘历晚出生一个时辰。弘昼是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以好办丧事、享用祭品而闻名,也有人说他是借荒唐之名韬光养晦,实际上是为了避免卷入两个哥哥的皇位之争。 到启功曾祖溥良那一辈,因为爵位累降,只封了个奉国将军的空衔,俸禄微乎其微,连养家糊口都很困难。在这种情况下,满腹经纶的溥良辞去封爵,投身科举,后以翰林身份出任礼部尚书、察哈尔都统。后来溥良的儿子、启功的祖父毓隆也中进士、点翰林,出任学官,名噪一时。启功早年丧父,一直跟随曾祖和祖父生活,深受两位饱学宿儒的浸染,这也是启功学识渊博的一个重要原因。 启功10岁时曾祖突然去世,第二年祖父也撒手人寰,家中只留下孀居的母亲、未出嫁的姑姑和年仅11岁的启功,生活顿显拮据。后来紫禁城里的小朝廷给了小启功一个“三等奉恩将军”的头衔,但此时溥仪自己正面临被冯玉祥驱逐的命运,正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心思顾及其他启功连一分钱的“将军”俸禄也没见过,更谈不上别的什么“待遇”了。 1980年代以后,在新中国曾经被弃若敝履的“贵族”二字又陡然时兴起来,然而启功却从未以自己的皇族身份自矜,甚至连一些人趋之若鹜的“爱新觉罗”姓氏也不承认。对于这段经历,晚年启功在《启功口述历史》中这样解释: 我既然叫启功,当然就是姓启名功。有的人说您不是姓爱新觉罗名启功吗?……现在很多爱新氏非常夸耀自己的姓,也希望别人称他姓爱新觉罗;别人也愿意这样称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恭维。这实际很无聊。事实证明,爱新觉罗如果真的能作为一个姓,它的辱也罢,荣也罢,完全要听政治的摆布,这还有什么好夸耀的呢?何必还抱着它津津乐道呢?这是我从感情上不愿以爱新觉罗为姓的原因。 2012年初春,启功弟子、著名史学家来新夏在《中华读书报》发表了《七十年师生琐碎情纪念启功老师百年冥诞》一文,文中重提此事,对先生视功名富贵为烟云的淡泊情怀感叹不已:“启先生由于少年孤露中年坎坷,对富贵利禄早就视如敝屣。他是民国元年生人,自称姓启,从未以清室贵胄自炫。启是清宗室的谱序溥毓恒启的最后一个字,启功是名字,如果他能在启功名字上冠以爱新觉罗字样,据说可能被安排在相当高的位置。” 没有学历的教授 在亲友的资助下,启功入学读书,但因家境窘困最终高中未能毕业即辍学回家。辍学后,他先后师从贾羲民、吴镜汀、戴姜福等学习书法丹青和古典文学,为维持生计还做过家庭教师。 1933年,启功曾祖门生、原北洋政府教育总长傅增湘介绍他去见辅仁大学校长陈垣。据启功自己透露,此行的目的“当然意在给我找一点谋生的机会。”陈先生对傅增湘推介的这位后生评价颇高:“写、作俱佳。”随即安排他到辅仁大学附中教授国文,但不到两年,有人以学历不够为由将其解聘。1935年,陈垣又安排启功到辅仁大学美术系当助教,恰巧以前辞退他的那个人分管美术系,不久启功再次被解聘。 但陈垣认准了启功是个可就之才,1938年暑假开学后,他聘请启功担任辅仁大学国文系讲师,教授大一国文。当时启功比学生大不了几岁,与同学们相处甚洽,据1942年考入辅仁大学的来新夏回忆:独有一位正在壮年的老师启功与学生融洽无间,他仅比我大11岁,又很幽默,平易近人。他教大一国文,尚是讲师职称;但他的书画造诣与成就,已是名满故都。有一批年轻人围绕在他左右,每周日总有不少年轻人在他家聚集,绝大多数是来请教画法、画技的。一个偶然机会,我与他相识,他也像待其他年轻人一样,命我周日可到他在黑芝麻胡同的家去做客聊天。启先生善谈,说古道今,有时兴至谈到午时,启先生就留饭,饭后继续谈。 此后,启功再也没有离开过讲台和他的学生们,他先后开过中国文学、中国美术和唐宋诗词、历代文选等课程,由一名普通的讲师成长为副教授、教授,成为中国教育史上为数不多的没有学历的大学教授之一。 对于陈垣的知遇之恩,启功一生都记在心里,他曾多次对友人谈起这段往事:“当时师生之谊,有逾父子。”1990年代初,陈垣先生逝去二十年后,启功通过书画义卖的方式筹集了一笔资金,用陈垣师书斋的名字设立了“励耘奖学助学基金”,以缅怀先师,奖掖后学,启功这一义举在当时引起了广泛影响。 “业余”书法大师 启功以书法名世,先后担任过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和名誉主席。有评论家认为启功书法作品“不仅是书家之书,更是学者之书,诗人之书”,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然而启功却一直认为书法只是自己的一项副业,属于业余爱好范畴。 央视“东方之子”栏目曾经采访启功,编导将其定位为书法大家。但启功却声明他不是书法家,他说自己首先是一个教师,然后勉强算是一个画家,书法只是业余水平而已。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字不如画,画不如文物鉴定”,他说写字不像画画那样费时费力,因而也就写得多,影响大这当然是先生的自谦之语。 先生名气大,求字者自然也多。据启功身边人透露,先生脾气好,一般都是有求必应,很少回绝启功也曾笑称:“我就差公厕没写字了。” 有一则故事流传甚广,说启功因身体欠安在家养病,但探视者往来不绝,先生不胜其烦,便在门上写了一张纸条:“大熊猫病了,谢绝参观!”其实这张纸条根本不是启功所写,他曾对友人辟谣说:“我还有自知之明,哪敢自称国宝呢?其实,我写的是这么四句话:启功冬眠、谢绝参观、敲门推户、罚一元钱。”据说这张纸条当天就被“有心人”收入囊中,而事后前来“淘宝”的却越来越多了,这倒是启功始料未及的。 幽默“老顽童” “燕园三老”之一的张中行曾与启功、金克木合著《说八股》一书,他在《〈说八股〉补微》中提到:“启功先生的为人,从头到脚,从言谈到举止,都是充满风趣的。” 1970年代末,启功身体欠佳,加上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去世,精神和生活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但他幽默开朗的性格却丝毫也没有改变。他在医院治疗骨质增生时,医生给他带上一个塑胶脖套以防意外,他还为此填词一首,词曰: 痼疾多年除不掉,灵丹妙药全无效,可恨老年成病号,不是泡,谁拿性命开玩笑! 牵引颈椎新上吊,又加硬领脖间套,是否病魔还会闹?天知道,今朝且唱《渔家傲》。 原来,无病装病,老北京土话叫“泡病号”,启功先生拿自己的病痛作笑料自嘲一番,令人笑中有泪。后来他还意犹未尽,又用他一贯的幽默笔调为自己撰写了一篇自传式的《墓志铭》,颇令人捧腹: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几十年后,启功以93岁高龄仙逝,这篇有趣的墓志铭便被镌刻在墓前,永远陪伴在先生身边了。 百年启功 我们还没有理解启功先生 启功先生的书法之美 启功先生:仰之弥高 钻之弥坚 论启功精神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