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娇 张景岫

　　我国高考近年来最显著的两大趋势是：生源数量连年下降、录取率逐年攀升。从全国总体来看，高考录取率已从2008年的57%迅速增至2011年的72%（见图1）。

　　报名人数和录取人数的一降一升，宣告着高校招生正进入“低分时代”。从近年公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专科批次录取分数线便可见一斑（见表1）。以北京市为例，据《北京晚报》报道，2011年北京市专科分数线为150分，而在这个分数线以下的学生仅有500名。

　　如今，“想不上大学都难”的理想在各省已基本趋于现实。同时，在高达72%的高考录取率之下还需要看到，在没被录取的28%考生中，有部分是因为复读、出国留学等原因选择放弃。这就引出了我们关注的问题所在——高校招生面临寒冬，已不仅仅是生源“数量”原因，还有生源“质量”原因。

　　就在今年，北京、上海等地的媒体纷纷报道，部分知名高中最好的一批学生因拿到国外高校录取通知书而放弃高考。美国国际教育研究所去年11月发布的“开放门户”报告也显示，2010-2011学年中国大陆留美学生比上一学年激增了23%。自去年首超印度以来，我国已连续第二年成为美国海外留学生最大来源地。即便是“成色已经不足”的高考状元，内地高校也还面临着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大学的争夺。2011年，北京的4名高考状元全部被香港高校包揽，仅香港大学在内地就录取学生291人，其中包括11名省级状元和6名市级状元。全球化的“生源争夺战”诱惑着本已捉襟见肘的优质生源，而内地高校的“生源保卫战”是否有回击之力？

　　为延揽生源，各地采取的“保护”措施可谓层出不穷。北京的高校按理说在地理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但在去年的招生过程中，跨省招生计划也受到限制。北京一所二本院校的招生负责人表示，“个别省份对北京高校投往本省生源饱和专业的招生计划进行了调控。这种为了保护本地学校生源采取的‘招生区域保护’行为，是各省招生考试部门在生源减少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

　　然而，应对生源危机的举措不应仅仅止步于招生过程中的争夺。当考生踏着越来越低的门槛步入大学时，高校的教学质量保障将迎来全新挑战——低分考生相对来说没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参与学习互动的积极性不高，进而影响教学的效果；没有强烈的上大学意愿、不具备扎实教育准备的高中毕业生进入大学校园，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产生极端行为。

　　在接受调查的新生中，遇到各种适应性问题（包括学习、生活、经济、人际关系方面）的人群中约有3/4得不到缓解（本科为74%，高职高专为75%）（见图2）。新生在适应大学生活的过程中，主要依靠同学帮助（本科为28%，高职高专为32%）、自我调节和适应（本科为24%，高职高专为30%），而来源于学生工作老师或辅导员（本科为11%，高职高专分别9%）、任课教师（本科为3%，高职高专为5%）的帮助很少（见图3）。

　　我国高等教育生源质量的下降，已经给高校管理者带来了三方面挑战。

　　招生挑战。高校生源竞争日趋激烈，国内高校不但彼此之间竞争，还要与港、澳、台及国外高校竞争。如何改进招生工作，提升招生效果？这是摆在所有高校面前的一个紧迫的现实问题。

　　入学教育挑战。如何在新生学习兴趣和适应能力下降的前提下，改进入学教育，帮助新生顺利实现从高中生到大学生的转变？这虽然是个老话题，但也是个新问题。当前，中国大陆的高等教育已经告别精英教育阶段，迈入大众化教育阶段。精英教育阶段的入学教育已经不适应大众化教育阶段的需要。

　　适应性挑战。大学将面对越来越多的独生子女，以及网络环境下成长起来的“90后”，他们的学习自控能力、生活自理能力、人际沟通能力等在基础教育阶段没有得到有效地培养。如何在教与学方式上进行调整，帮助他们解决好在学习、生活、经济、人际关系等方面出现的适应性问题，成功地度过大学生活？

　　国外的一些优质高校即便拥有较为稳定的生源，也极为重视对新生的辅导和服务工作，每年开展针对新生的调查项目。相比之下，我国高校在面临总体生源萎缩的情况下，反而普遍缺少新生调查。尤其是处于招生链底端的高校，不了解新生在适应期间的困难，无法对寻求帮助的新生提供及时、有效的帮助。

　　对于“低分时代”下的高校来说，缺乏新生调查，固守原有教学培养方式和学生工作方式，就好比是戴着眼罩走路。

　　我们认为，对于存在适应不良情况的新生，高校教师不能只是“守株待兔”，而应当“主动出击”去发现新生的适应问题，对需要帮助的新生群体给予更多关注。

　　美国大学“新生向导”的启示

　　从“中学生”到“大学生”的转变，带来的不只是学习内容、方法的变化，还有生活方式等诸多方面的改变。高校帮助新生尽快适应这些变化，将对他们的整个大学生活甚至一生带来很大影响。

　　美国高校的“新生向导”（Orientation），相当于我国高校的新生入学教育，可供借鉴。“新生向导”最早可由高中阶段开始实施，但通常在新生进入高校时进行。它被视为高校学生事务管理的起点，其成效直接关系到学生的注册率、保留率和满意度。

　　早在1888年，波士顿大学就为新生开设了“向导日”（Orientation Day），以帮助新生作好定位。20世纪初，美国一些高校开设了可获学分的“学院生活课程”（The College Life Course），主要由学术委员会通过演讲和访谈的方式对学生的大学生涯进行教育和引导。当时，大多数课程主要关注学生对环境的“转换与调适”，部分也关注学生将要经历的“学术经验”。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高校面临适龄入学人数下降、大龄学生增多的局面，“新生向导”的开展和成效直接影响到保留率（即学年结束时在校学生人数占开学时注册人数的比例）和学生满意度，事关学校的“生死存亡”，因而被置于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这个时期较以往的进展体现在：项目的时间拉长，从一天扩至5天到10天；项目的对象不仅是学生，还扩展至学生父母及家庭成员；项目的承担者不仅是专门的项目教师，学生干部也参与其中，帮助新生熟悉与适应环境。

　　美国高校的“新生向导”模式归纳起来可分为三类，分别是：安排在4月的入学前模式（The Pre-enrollment Model），安排在第一学期前期的新生周模式（The Freshman Week Model），以及安排在第一学期或整个学年的新生课程模式（The Freshman Course Model），高校根据实际情况往往可以联合采用。

　　入学前模式。为了争夺生源，美国部分高校把“新生向导”提前到入学前的4月进行（4月30日是决定接受录取的最后日期）。既面向已录取的学生，又面向那些决心未定、忙于择校的生源；既针对新生本人，又针对其家庭成员。形式从大规模的校园参观，到小型的团体会议。内容包括向学生和家长介绍学校服务，帮助学生进行学术和生活方面的调适，提供与教师、员工、老生的谈话，提出专业选择和第一学期/学年课程的建议等。

　　由于项目启动早，学生可以及早体验大学生活，消除择校的迷茫，还扩大了高校的知名度。作为招生战略性计划的一部分，入学前的“新生向导”是学校对外宣传和吸引学生入学的重要手段之一。

　　新生周模式。“新生周”是美国高校最主要的“新生向导”模式。被高校录取的学生，除收到从学校寄来的“套餐”（包含时间安排、课程介绍、学院概况、学校概况、导师介绍等相关信息）外，通常会被邀请在正式开学前到校参加一个重要活动，即“新生周”。

　　“新生周”既包含学校组织的活动，也包含学生会、院系组织的活动，学校和学生会的活动偏重校园生活，院系的活动偏重学业，内容无微不至：作为新生咨询顾问（First-year Advisory Counselor）的高年级学生将带领新生熟悉校园环境，包括如何用餐、如何使用洗衣机、如何在图书馆下载并打印文件，甚至还会带新生到教学楼“踩点”，以防上课时因不熟悉地点而过分慌张；丰富的社团活动可供新生自由选择，有为热爱艺术的新生提供的艺术活动，为热衷户外运动的新生提供的户外活动，还有要求国际留学生参加的留学生活动；残障事务办公室（Disability Office）会针对残障学生，专门组织“向导”活动；除校长的“官方”讲话和致词外，新生可以在与学业导师（Academic Advisor）的自由谈话中具体了解到如何使用选课系统，如何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实力合理安排第一个学期的课程，以及将来的专业选择方向和职业生涯规划。在“新生周”上结交的校友和老师，可能成为大学时代乃至一生中最亲近的朋友。

　　新生课程模式。美国高校传统的新生课程模式，旨在“帮助新生适应必需的学术和社会环境、发展批判性思维”。南卡罗来纳州大学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创设的“新生讲座”（Freshman Seminar）是今天美国各院校中运用最为普遍的环境熟悉与适应项目模式，其主要内容包括学术指导、人际关系、时间管理等，新生必须修满入学教育课程学分方能获得后续学习的资格。这样的入学教育课程更为系统，能为新生提供较多内容和较长时间的指导。

　　美国高校最初的“新生向导”一般只由学生事务专员承担，随着项目对学术关注程度的提升，教师也开始参与进来。高年级学生也是重要的组织者，与学生事务专员和教师一起构成实施该项目的庞大团队，并由专职或兼职的项目负责人领导，直接向资深学生事务领导（Senior Student Affairs Officer）汇报。项目负责人被赋予按教育目的计划、执行相应活动的职权，同时对其能力提出较高要求：必须具备对学生成长和发展问题的敏锐观察力、沟通能力、领导能力、管理能力、专业能力，以及与多部门合作共事的能力；在院校间有很高的威信，能处理复杂事务，既沉稳冷静又富有激情。美国“新生向导”活动全员参与的特点，使其成为大学教育发展的一项重要组成部分。

　　同时，美国高校会对“新生向导”进行追踪评价，主要指标包括注册率、保留率（不转学不退学）、住宿信息、学生家庭信息等，项目评价包括项目的时间安排、目标任务、内容与组织等。

　　几乎没有入学门槛的美国社区学院，通常先进行摸底测试，让成绩较差的新生先进入预科学习，待其达到一定水平后再开始正式的大学学习。这种做法在我国的高校很难推行，因为家长很难接受孩子进了大学还要多交预科学费。因此，通过新生调查，了解新生适应过程中的问题，进而实施干预是目前我国高校可选的解决方案。

　　大学四年，第一年至关重要。大一学生要经历从高中到大学的巨大转变，容易凸显各类适应性问题，不仅影响他们的在校生活，也关系他们的未来发展。因此，新生适应性方面的研究已成为许多教育管理学者关注的重点。

　　国外学者比较注重对大学新生学习适应性测评工具的研究，并将其包含在大学新生整体适应测评之中。学者帕斯卡雷拉（Pascarella）、泰伦齐（Terenzi）编制的一系列大学新生适应性问卷（ITS），在学习适应性维度上对学习目标、学习行为和学习效率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价；学者齐托（Zitow）在其编制的大学新生适应性水平问卷（CARS）中包含了对学习压力事件的评估；学者贝克（Baker）、斯瑞克（Siryk）编制的大学新生适应性问卷（SACQ）已成为使用最为广泛的大学新生适应问卷之一，从学习适应、社会适应、情绪适应等多方面对大学生的适应性问题进行评估。

　　国外大学通常有三个新生调查时间点，调查主题和目的各不相同。国内高校可以借鉴这种做法，形成自己的新生调查三阶段：

　　录取后、报到前——主要目的是对现有招生效果进行评估，同时提出招生改进的建议。录取后调查选在高校发出录取通知后，对被录取的考生及家长进行调查。这个阶段的调查主要集中了解被录取考生的报到意向等，重点在于找出提升报到率、全面改进招生效果的有效措施。当前，我国已有越来越多的省份开始实行平行志愿，如果选在此时进行调查，就能够清楚地了解到录取生的首选意向，将有助于高校找出目前所处的位置，逐步提升被首选的比率，从而提升生源质量。另外，还可调查首选其他校或不报到录取生的意向高校（包括被选择的比例及理由），生源流失带来的多种问题等。主要着眼点在于找出竞争高校，了解竞争优势和不足，便于高校扬长避短，形成具有特色的招生定位，在未来的竞争中取得优势。

　　刚入学时——在校生对大学教育的感受和评价从入校伊始已经开始。我们的调查发现，从2011年9月15日至24日，被调查2011级大学新生中，仅有40%对学校的入学教育表示满意。其中，“211工程”院校新生对入学教育的满意度最高，为54%，其次为非“211工程”本科院校新生，为44%，而高职高专院校新生的满意度最低，仅为35%。可见，高职高专院校的新生入学教育工作相对薄弱。在此时进行调查，主要可以了解新生对入学教育的评价以及对大学学习生活的期待，从而帮助学校提升入学教育的质量，引导新生实现从高中生到大学生的平稳过渡。

　　一学期后——主要目的是了解新生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学习生活后，在学习、经济、生活等方面所遇到的适应性问题，进而帮助学校制定和采取干预措施，避免及减少极端事件的发生，帮助学生更好地完成大学后续阶段的学习。从新生教育入手实施的服务和指导工作，能有效缩短新生的过渡期，提高学生的学习参与度，进而保证其在校期间的培养质量。而基于新生适应性调查的研究，可以为高校及早着手新生教育的开展提供参考依据。（作者郭娇为麦可思研究院执行院长、哈佛大学教育学博士；张景岫为麦可思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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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教育报》2012年5月28日第3版